2013年12月27日 星期五

歌頌青春鳥的行旅──讀孽子後

  「你們是一群失去了窩巢的青春鳥。如同一群越洋過海的海燕,只有拚命往前飛,最後飛到哪裡,你們自己也不知道──」

  每一隻迷途的鳥兒,都有著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,他們徬徨無助,四處求索,在有意無意間,來到了那座公園,那座失去烈焰似的紅蓮照耀之黑暗國度,不見天日,被人世遺棄的一方天地。

  當時的社會是不能容忍他們的,他們的存在被視為畸形,一段段真誠的愛戀,演變成一齣齣無可挽回的悲劇:阿鳳倒落在一片火紅的血泊中,阿青逃脫自一個守舊的社會裡……一曲又一曲哀傷的調子,自作者蘸飽了墨的筆中,不假雕飾的流露出來。他們這群終日潛伏於黑暗之中,不見容於當時的社會,甚至就連他們身為「人」的存在,都被許多人嘲弄、否定──他們也是人!他們存在於社會大大小小的角落,他們有的是登高一呼,群山四應的顯赫人物,卻也有顛沛流離,鎮日孤寂的貧苦小民,作者無掩飾的直指這群人著實活在我們之中,他們與我們沒什麼不一樣:大夥兒同是有血、有淚、有情的人。

  然而,時代的扭曲,使得這些人,這些正值青春年華的男兒們,不得不成了失了根的異鄉人,他們終日追尋的,不就是一個家嗎?「鳥飛返故鄉兮,狐死必首丘。」沒有人不需要避風港似的家守護著,沒有人會拒絕家所帶來的溫暖,更沒有人會捨去家所給予的愛。「你們以為外面的世界很大麼?有一天,總有那麼一天,你們仍舊會乖乖的飛回到咱們自己這個老窩裡來。」為什麼會這麼說?因為那方小天地就是阿青他們的家啊!他們是在那兒找到歸屬感的,倦鳥縱然飛得再遠,終究還是會回到家的,無論那是多麼淒淒慘慘、凌亂不堪的家,所能帶給心靈的慰藉,以及同屬一個團體的認同感,畢竟是一樣的。

  他們不單單是要追求家,他們更想享有一個能被接受的淨土,一個盡是同路人的「安樂鄉」。在這「安樂鄉」,沒有人是歪斜的,大家正常地對待彼此,因為在這裡大家都是一家人。「安樂鄉」所企盼的,恰如字面上所說的一樣,是可有一個接納他們那群同路人的樂園,他們同樣有感情,同樣會有初戀的驚喜、熱戀的狂熱、雋永的承諾,他們希望被尊重,他們只是引頸期待一道和煦的陽光、一個暖和的目光、一種感動的澎湃,這種渴望與社會大眾沒什麼不一樣。

  大致而言,從第一部「放逐」,到第二部「在我們的王國裡」,乃至第三部「安樂鄉」,直到最後的「那些青春鳥的行旅」,隱然道出筆者心底的波濤,作者由衷的盼望同志能從不被接納,黯然地躲在自己的小圈子,轉為得以被社會認同,不只在狹小的「安樂鄉」裡,更要能擁有一片他們自己的青天,讓他們飛翔、遨遊,使他們彩繪青春,不留憾恨,譜出一段讓世人激起內心悸動、崇敬的故事。像是書中盛公所言:「榮華富貴有什麼用?孩子,青春才是世上最寶貴的東西啊!」作者所真心期待的,是每隻青春鳥的行旅最後都詩化成藝術,臻為一首首美麗的詩章,如同郭老說的一樣:「肉體、肉體哪裡靠得住?只有藝術,只有藝術才能長存!」好不詩意的願景!

  至若提及現代人對同志的觀感,縱使書中將那一群人形容為失了根的鳥兒,但在觀念逐漸轉變的現代,隨著時間的遞嬗,那群漂泊的鳥兒也漸漸被社會所接受、認同了。他們不必在渺茫的人生道路上飄蕩不定,他們可以勇敢的找尋一段綺麗的愛戀,在茫茫人海中抉擇自己人生的另一半,不用盲目的在黑夜中蹣跚而行,可以在陽光底下,將自己的情感訴諸真愛。或許現在大家對同志的觀念還不是完全的開放接受,但畢竟時代已經在改變,越來越多同志們選擇走向陽光,謀求自己應有的權利,一雙雙堅定的手十指交扣,一對對鳥兒──不是那迷惘的青春鳥,是那雙宿雙飛的鴛鴦鳥──勇敢飛向天際。鳥兒們的行旅,已然啟程。

  每個時代,都有一群青春鳥正悄悄揚翅而行,正有一群不畏風雨的人踏上此中道路,他們昂首闊步,頂天立地,堅定的步伐不只肯定了自我,更博得了旁人支持的力量。曾有那麼長的一段時間,他們不被了解,現在,他們從那段被壓抑的歲月走來,向璀璨的未來行去,他們要大聲疾呼,他們是一群飛揚的鳥兒,他們要竭力爭取他們應有的權利,他們要無私表露他們的情愫,他們渴望被傾聽、渴望被包容、渴望被愛,渴望能在燦爛艷陽下勇往直前、馳騁夢想。願有那麼一天,大家都可以毫無偏見的直視他們,與他們共享同一天空下的美好光景!


  延伸討論:

  除了同志情誼外,作者另外多所著墨的,是在於描寫社會被遺忘的角落。在書中,讓人們看到了社會中低階層的無奈,這本書不該被狹隘的定位在描寫同志,它應該被更廣泛地定位在寫人,真真實實人的故事。這些需要被幫助的人存在於每個時代中,在每個淒冷的夜裡,有多少人正打著哆嗦,無助的顫抖替身體取暖?誰又來提一盞明燈照亮他們呢?這是除了同志問題外,另一項暗藏於時代角落的問題。在最深最深的黑夜裡,有許多獨自徘徊街頭,無所歸依的鳥兒,正等待社會的溫情來融化他們心底的冰河……

12月17日 2008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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